发信人: calc (calc), 信区: SciFiction 标　题: 科幻小说中的爱情(合订版) 发信站: The unknown SPACE (Fri Jul 28 00:22:04 2000), 转信 科幻小说中的爱情 科幻小说一向缺少女性读者，一个原因是科幻小说中往往缺乏浪漫动 人的爱情故事。 遗憾的是，这是科幻小说的一个无可避免的总体倾向。作为一个文学 种类，科幻文学关心的是智慧和文明的发展演变。人类发展现阶段， 有男女两性，因而有爱情，所以科幻作品里写到现阶段人类的，也可 能写到一些爱情。但是在遥远的未来，人类和人类文明的进化有无数 多种可能的前景，在多数情况下爱情不再成为必需，有些情况下爱情 甚至成为不可能的事。 最简单的情形，比如人类的生殖繁衍可以通过一些基因技术和其他辅 助技术来更有效地实现，男女两性便不再需要对方来完成物种的繁衍。 性爱的快感也有可能被其他一些精神活动的更高的快感所取代；而纯 精神的恋爱便已和性别，物种无关，只要有合适的交流手段，任何两 个个体之间都可以进行。这样我们现在所说的爱情，在那种情况下已 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更进一步地说，人类进化到一定阶段，如果发现了更适合进行思维活 动的载体，甚至可能觉得肉身已无保留价值，将自己的记忆和意识全 部上载到那种媒体上了。我们现在所面对，所熟悉的计算机，发展下 去会是可能的载体之一。所以依我看来，未来计算机就算获得了远超 人类个体所能获得的智慧，仍然不是人类的敌人，而是人类文明的强 大辅助力量，因为人类的意识终有一天也能上载到这种媒体中与它的 强大智慧力量合而为一。上载之后，男女便再无生理区别，而且均可 长生不老，备份也容易，不须担心物种的生存繁衍问题，更没有谁会 想到“爱情”了。 再进一步，个体意识可能有互相融合形成群体意识的趋势，因为融合 后可能产生强大得多的力量。所谓融合，其实不过是一堆并行运行的 程序之间以很大的信息流量形成紧密耦合的关系。可以想象，只要带 宽足够大，速度足够快，多交流比少交流能够达成更高的工作效率， 除非这种交流的成本（比如收发和处理信息所需的时间）太高。不管 怎样，各不同的个体意识之间的交流会涨涨落落最终达到一个平衡点， 在合理的成本下达到最高的办事效率。这样，比较靠近的一些个体意 识会融合成一个群体意识，在这个层次上互相比较靠近的一些群体意 识再融合成更高一层的群体意识，这样进行下去，直到最后整个智慧 文明是一个群体意识，由若干个被广阔的河际空间隔开的群体意识构 成，互相之间的通讯也许以千万年为时间单位……:）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所谓的“爱情”，还能存在吗？不同的意识之 间可能还会有深厚感情，打个比方的话，那可以是同一个人的手和脚 之间的感情，也可以是一个细胞对一支胳膊的感情，但已不会再有我 们现在认为的爱情了。 也许有人会问，那样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觉得智慧生命存 在的意义，首先是生存发展，其次是探索求知。爱情虽是一种美好的 感情，但只是人类现阶段的生存发展所需要的一种工具，因为人有生 老病死，整个物种要生存就必须不停繁衍后代，这就需要爱情把不同 的男女牵到一起。到了人类的后续文明不再为生存担心的时候，也许 会把爱情作为历史上具有审美价值的一种感情珍藏入记忆中，但不会 再为了爱情闹得天翻地覆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探索宇宙 中无尽的奥秘。 何况科幻小说里还要描写人类以外形形色色的智慧生命。我们当然也 可以假设有些别的智慧生命形式也有性别之分，不同性别之间的感情 可以和人类的爱情进行类比。当然，这里我所说的性别是指参与繁衍 后代缺一不可的若干个干体间的区别，那些和繁衍后代无关的特质不 应称为性别。 比如阿西莫夫的“The Gods Themselves”描写的一种极为奇特的，基 于不同的强相互作用而生存的生命。那是另外一种物理基础上的生命， 有三种性别，三个配成一组后彼此之间也能形成强烈深厚的感情。当 然小说里这三个性别各有不同的个性，一个是感性的，敏感脆弱，喜 欢感情用事，用“she”称呼；一个是理性的，精密严谨，擅长学习思 考；一个是父性的，坚韧宽厚，负责哺育后代；后两者都用“he”来 称呼。读者感动于这份感情的时候若想代入，性别认同的问题倒还不 是太严重。 再看看Vernor Vinge的“A Fire Upon the Deep”里头描写的那种由 类似狼的一种动物形成的群体意识。一头一头独立的狼只有零散的脑 部活动，没有清醒的意识，要四至八头狼在很靠近的距离内组成一群 才能构成一个能思考的意识体。若少于四头，则综合脑力不够，形不 成意识；若多于八头，则个体间通讯太复杂，无法驾驭。狼的个体是 有雌雄之分的，但狼群意识则很难有这个分别，因为同一群里头可能 既有雌的又有雄的。小说里各狼群的性别是自封的，自己觉得应该是 “she”就是“she”，自己觉得应该是“he”就是“he”，没有什么 绝对的根据。所以我们看到一个“雄”的狼群和一个“雌”的狼群相 亲相爱，杂交之后生出的小狼直接纳入原有的这两个狼群意识，要产 生代入的念头实在并不容易。 还有Orson Scott Card的“Ender's Game”里写到的那种与人类作战 的外星生命，其社会组成结构与蜜蜂相似，由一个蜂后负责繁衍后代， 其余成员是工蜂，但其余成员又都和蜂后有一种神秘的心电感应联系。 这种形态的生命，哪里还有通常意义上的爱情可言。 更不用说科幻小说里出现的其他一些更希奇古怪的智慧生命形态。象 一颗恒星是一个智慧生命，或一种空间物理结构是一个智慧生命，或 一系列量子迁跃是一个智慧生命。这样的情形下爱情根本就没有立足 之地了。 然而也许爱情真是人类现在最渴望最享受最难以割舍的感情，科幻作 家们也是人，也会受感情冲动的支配，并不真地那么愿意放弃在科幻 作品中描写爱情。 我们不妨看看幻想遥远未来的“Far Futures”小说集。这本小说集出 版于1995年，由Gregory Benford主编，收录了五位不同作家写于同年 的短篇或中篇远未来科幻小说。其中的两篇（Greg Bear的“Judgement Engine”和Charles Sheffield的“At the Eschaton”）所写的时间甚 至远到这个宇宙的尽头，写到这个宇宙中的智慧生命为了保存智慧火种 到下一个宇宙轮回所做的努力。再加上Poul Anderson写的“Genesis”， 一共有三篇写的时间远到了人类智慧早已上载并形成群体意识的地步。 另两篇写得没这么远，人还是一个个的人，爱情还能够明明白白地起作 用。 但就算那三篇写得那么远的小说，仍然有爱情的火焰，而且一篇比一篇 炽热，一篇比一篇灼人。 集子里的第一篇是“Judgement Engine”。面对宇宙尽头的危机，一个 已沉睡几百亿年的古老人类的意识被后代群体意识唤醒，以帮“它”解 决一个也许线索在几百亿年前就布下的疑团。他醒来后满心思念的都是 生前深爱的妻子，经过一番周折，最后发现这个影响到整个宇宙智慧生 命前景的疑团，确实和他与妻子在几百亿年前的感情与冲突有关…… 第二篇“Genesis”讲的是，整个银河系智慧共同体在漫长的岁月里不停 向前发展演变，直到有一天注意到地球这个个体，这个智慧的母亲，反 而好象走上了一条邪路，便派了一艘飞船回来调查。飞船载着的一组意 识个体中有一个层次是一个古老地球男人的意识，而地球则派了一个地 球女人的意识来接待他，俩“人”在种种虚拟环境中穿梭调查，互相周 旋，日久生情几乎是必然的事，直到发现了惊心动魄的事件真相……Poul Anderson写了这个短篇后似乎意犹未尽，今年刚把它扩写成同名长篇小 说，以更加浓墨重彩地渲染这一份爱情。 但这“Far Futures”集子里最为传奇动人的爱情故事，却是最后一篇“ At the Eschaton”。平常说起爱情的永恒，“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已 是极致，但这篇小说里男主人公为了救醒他妻子（在无数世代后，目标 早已改成了唤回他妻子曾有过的意识）而真正从现代坚持到了宇宙的尽 头，在时间长河中时睡时醒，历经无数沧桑巨变（其实沧桑二字都远不 足以形容变化之巨）而不渝，这份痴心偏执，早已远不是“海枯石烂， 地老天荒”的字面意义所能企及的了。小说开头男主角为了救醒妻子而 作的那些匪夷所思的准备工作，谋虑之深远，计划之周详，直令人瞠目 结舌。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随着时间推移，几百年，几千年，几十万年， 几亿年……他所有的计划不再起作用，只能在人类后代智慧文明的命运 波涛中载沉载浮，直到时间的尽头。不知道有没有女孩读过这篇小说， 这绝对是个能搞得女孩们涕泪滂沱的故事，呵呵…… 科幻作家们如此挖空心思，在不大可能有爱情故事的环境设定里创造出 这么些和人类现在的爱情本质上相去不远的爱情故事，我看不会是，至 少不全是出于吸引女性读者的考虑。这个现象实际上反映出爱情是人类 现在最珍视的感情，人们在各种不同的背景中，甚至不同的文学种类中， 都会不自觉地去寻找能和爱情相对应的东西。科幻小说中写不写爱情， 很大程度上是作家脑中感情和理智的斗争，总体趋势是理智占上风，所 以科幻小说中的爱情并不是很多；但有时候感情冒出头来，在科幻世界 奇异的背景里出现那些奇特的爱情故事，便更添上了一层奇妙而浪漫色 彩。